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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中国已经走在转型路上（4）

热度 1已有 3600 次阅读2015-9-18 23:09 |系统分类:转帖-知识

河边中国已经走在转型路上（4） 时间: 15 9 2015 17:12

作者：河边在驴鸣镇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info

中国已经走在转型路上（4）

笔者在上一帖里说，现代化其实就是人类文明告别旧时代，从此开启不断更新人类文明的一个不知终点何在的过程，它的特点就是解除人的压迫，增加人的自由。从这个理解出发，衡量现代化程度的标杆就是个人的自由程度。

为什么个人自由是现代化的核心内容？现在仍存在的一些原始部落还过着原始共产主义的生活，难道不自由？回答这些问题得先从自由究竟是什么说起。

一、

自由是对于free（freedom）和liberty的翻译。我在旧帖《文明自由谈》里介绍过：密尔（John Mill）的名著《论自由》（On Liberty）出版于1859年，严复的汉译定名为《群己权界论》，出版于1903年，相隔仅43年。严复翻译该书时，在书中对于liberty的翻译一改他人所用的“里勃而特”（以及当时可能已有的来自日语的“自由”），取柳宗元诗句“欲采苹花不自繇”的“自繇”二字的用法，并说明“由繇二字，古相通假，今此译遇自繇字，皆作自繇。”严复还解释说，“中文自繇，常含放诞、恣睢、无忌惮诸劣义。然此自是后起附属之诂，与初义无涉。”又说，“为善为恶，一切皆自本身起义，谁复禁之！但自人群而后，我自繇者人亦自繇，使无限制约束，便入强权世界，而相冲突。故曰人得自繇，而必以他人自繇为界，此则《大学》絜矩之道，君子所恃以平天下者矣。穆勒此书，即为人分别何者必宜自繇，何者不可自繇也。”

可见，当西方的自由的概念引入中国时，我们汉文化里并没有与liberty对应的概念，“自繇”并不对等密尔讨论的liberty，换言之，由“自繇”发展而来的今日我们所用的“自由”并不对应密尔的“自由”。那么，freedom/liberty的准确意义究竟是什么？是不是就是我们日常理解的“自由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以为自由的准确意义应当是“免于被强制”（be free of restraint/restriction ）。试看下面的例子：

1、自由下落（free fall）：主体的高度下降没有阻力限制
2、自由交换（free trade）：主体间的交换没有外来限制
3、自由言论（free speech）：主体说话不受限制
4、免费之物（a free something）：没有所有权限制之物（所以可以自由被人拿走）
5、自由之人（a free man）：人身不受限制之人
6、自由选举（free election）：主体投票选谁不受限制
7、等等。

由上面例子可见，即使我们通常说的英语的free所表示“免费”其实也是对于自由的误解。免费之物（a free something）里的free不是free of charge（免收费），而是free of possession（未被所有）。所以，a free something如同a free somebody一样，这个物体是“自由的”，但物不能走，所以谁要带它走它就跟谁走，自然与钱的问题无涉。物不能走而人能走，那是因为物（包括动物）没有意志而人有意志，意志决定了人必须自由，否则人就成了物。但在实际生活中，人又确实却常常不能按意志行动。所以卢梭说：Man was born free, AND he is everywhere in chains.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二、

但卢梭说的话却并不符合人类的全部历史，因为人并不是从来就有自由意志。在我们人类200～250万年的历史中，恰如个人的出生发育一样，代表人类智慧的自由意志是逐渐发展而来的。大约在7～15万年前，人类才有了语言，从此有了智慧进一步积累发展的关键要素，从此逐渐移居到地球各地，进而在10000年前发展出了农业，从此脱离了自然生物链的限制，产生了社会分工。

有了分工，人类就有可能进行更多的与刨食无关的思维，到了大约5000年前，人类发明了文字，从此可以极大地扩展人类的记忆能力来积累思维成果。又经过几千年的累积，终于在500年前发动了新的认知革命，从此开始了我们今日称之为“现代化”的告别旧时代的文明过程，它的典型特征是相对于农业文明的工业文明的出现。

工业文明的特征是机器，它产生的各种机器有一类是模仿人的智慧的机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计算机。计算机的出现则标志着人类认知能力（主要是记忆和分析）可以通过机器来扩展。没有计算机之前，个人的认知能力受限于对于大量信息的记忆和分析，所以少数天才的贡献极为重要。有了计算机以及后来的计算机联网，人人都可以借计算机获得昔日少数天才才有的获取信息和使用信息的能力，这就使得人类的整体智慧能力不知比古代提高了多少倍，今天社会里新的想法的出现因此比较500年前大大加快，说社会的变化是“日新月异”的确是毫不夸张。

三、

但是，人类却智慧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认知能力，不仅对于世界的认识是有限的，还会在不同的个体那里产生完全对立的认知，即我们所谓的善与恶、真与假。《社会契约论》发表于1762年，卢梭的感叹距今已有253年。那时工业革命已开始从英国扩展到欧洲其他国家，是今天的“日新月异”时代的奠基时期。太多的人一夜间失去一切而成为机器的奴隶是那个时代的特点。工业革命之前的农业社会是95%的人需要在土里刨食吃，所以穷困是大多数人的穷困，也就是除了极少数顶层社会成员受全社会的供养而有较多的自由，绝大多数人都不得不自然压迫下生活，大家都没有自由。所以原始共产主义下并没有自由。工业革命早期的社会特点就是快速提高的劳动效率引发了远比农业社会广泛的社会分工，迅速出现享有差别巨大的自由程度的多个社会阶层，结果引发了表现为不同社会阶层对于自由的竞争。

欧洲是最先进入现代化进程的地方，所以那里发生的对于自由的大规模现代竞争也最先出现，除了在国家内部，也出现在国家之间，并通过国家的扩张带到世界各地。这种竞争的目标看来是资源、土地、人力、黄金白银，但根子还是为了满足个人意志所指向的自由----除了吃喝玩乐还有其他的各种人可以想到各种活动。这种现代竞争的特点是使用现代技术热兵器，也就是用机器杀人，效率极高，表现为欧洲人领头的对于土地的侵占、外民族的殖民；欧洲人相互间的大战；其他国家效仿欧洲人的工业化和扩张以及战争；各国主动或被动地从传统文明向新文明的转型；一直到形成今天的“全球化”，出现了“地球村”，世界出现了一个所有人的命运紧密相连的人类文明。

不过我们的今天所有的一切不是任何前人的设计，我们也无法找到一个规律来准确描述人类文明的未来走向，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历史的记载，从中可以看到的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趋势。

四、

经过500年的努力，人类似乎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从来没有这样多的人有如此广泛的自由；但也是在这500年中，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现代化过程夺去了生命。这是关于现代化的两项事实，它对于地球上的不同居民有着不同的影响；不同的居民对这两项事实因此有着不同的解读。这种不同的解读决定了人们对于现代化的理解，结果产生与之对应的行动。而人们---包括同一民族和不同的民族---的解读却又是随着时间在变化，结果便是卢梭以后250年来世界不同民族随着对于现代化的解读的变化而有民族行为的变化，这种变化既可以从个体来观察，也可以从民族来观察，还可以从国家层面来观察。

例如，有的人认为一部人类历史就是人吃人，一国之内是人吃人，国家之间也是人吃人；自私来自人的基因，“为己”是人的一切思维的驱动力，决定了人将如何行为。

再例如，有的人认为自己所属民族的牺牲太多，----自己先人的历史贡献被忽视了、付出了太多的生命、被掠夺了太多的资源；现代化就是国家和民族之间的竞争，永远如此，总是不断有国家和民族的沉沦和崛起。

又例如，早先有的人认为自己的民族对于扩大人类的自由贡献居伟，----提供新思想、新方法、新技术，其他民族则是被开化的野蛮人，对野蛮人进行开化只有通过奴役和殖民；现在这些人的一些后代则认为现代化的发生不是一个民族可能造就的，是整个人类文明进步的累积的结果，只是突破点落到了自己民族身上。

历史究竟该如何解读？

五、

诞生于1785年元旦的伦敦《泰晤士报》（The Times）在它满15岁前5天----1799年12月26号----的版面上有一段话是：It is a silly, childish discussion and only exposes the want of brains of those who maintain a contrary opinion to that we have stated.（河译：这一讨论愚蠢幼稚，不过是暴露了那些坚持反对我们看法的人的无知。）什么讨论？泰晤士的什么看法？反对的是谁？想要什么？

原来时至1799年最后几天，下一年该称作18世纪最后一年还是19世纪在当时却成了一个问题。泰晤士说当然是18世纪最后一年，可是却有人反对。为什么？因为既然耶稣诞生是纪元1年，xx00年就是一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否则就少了一年，这是泰晤士的说法。但是大家都知道1世纪始于0001年，逻辑上19世纪当然从1800开始。可是这个错误却是因为当初没有将耶稣诞生年定为0000年造成的，公元纪年是耶稣会的发明，可是中世纪的数学家们都是教士，他们和古代希腊人一样，不仅不懂得0，甚至害怕0，所以制定公元历时没有把耶稣诞生年定为公元0年，这个问题也就一直延续到今天，尽管已经没人再提起。

对于古代西方人来说，0一向是一个问题。可是我们都知道，没有0，根本就没有我们今天的现代化。这个话题我说过不少。0不仅是东方的发明，它还反映了两种文化、两种哲学。古代希腊人中固然有极为聪明的人，但是Euclid (欧几里德)的几何是在埃及人发明的几何学上完善起来的。文字发明以前，很少有发明（文化）可以联系到具体的人，总是说发明的来源，当然就是相关文化的民族，所以文化发明就成了民族的记录。（现代则不同了，专利可以全世界跑，属于个人。）所以古代文化发达的民族于是就成了聪明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个人当然就都是聪明人。历史就是这样被曲解的。

人其实就是一个一个不同的大脑，文化的发明都是个体的发明，但作为社会的人，这些发明又一定属于社会。亚里斯多德不论有多聪明都不能说明希腊民族（也就是全体希腊人）都聪明；孔子聪明和其他的中国人是否聪明无关；今天的希腊民族问题成堆丝毫不能说是因为柏拉图有愚蠢基因传给了后人；那些英国绅士坚持19世纪要从1801年开始与牛顿是否是天才毫无干系。这方面我早就论证过：种族主义首先是失实，然后才是失善。道理很简单：文化是变化的，永远比他人聪明/愚蠢的一群人只能是基因遗传的作用，基因的稳定必然要通过全体得到长期的表现。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有那个民族全体高于他人。即便普遍认为聪明的犹太人，如果你比较他们自己，数一数一半住在以色列的犹太人与近一半住在美国的犹太人，再数数两边的若贝尔奖得主，你该如何解释？

所以，说到人，我们首先必须记住的是我们都是个人，而不是某一集体的一员，或者是一个大机器的“小小螺丝钉”。因此我虽然是汉人，来自现代化起步较迟的民族，但我对于现代化的认识只是个体的看法。我把现代化的核心问题---自由问题---看作是个人的问题，---也就是说，自由必须是个人的自由，而不是集体的自由；现代化虽然是人类文明的演进过程，但只能通过每一个人来进行。

六、

回到本帖开头的“自由究竟是什么”的问题，我认为自由指的是：
1、它是个人的，只有个人的自由，没有集体的自由；集体的自由不过是对每个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的表述。
2、要实现每个个体都有自由，除了发展经济打破自然对于人的压迫，还必须对于每个个体的自由进行某些限制：实行你的自由时不能妨害和剥夺他人的自由。---所以社会必须要有法律。
3、法律面前必须人人平等，否则无法实现上述第2条；如何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因此是保证个人自由的关键。
4、用法律来保证自由的有序实现是为了让所有的人都有更多的自由，而不是为了减少人的自由。

所以，如果我们从“人是什么”开始问起，现有的证据告诉我们：不论人最早的起源如何，今天的人是逐渐演化而来的智慧动物，而智慧的本质就是指向自由，没了自由，人不成为今天的人。人类200多万年的历史按照这个逻辑发展，人类文明不论最终走向哪里，我们都只能/必须成为自由之人，现代化不过是人在这条路上演进的过程。因此，“解除人的压迫，增加人的自由”决定了我们该如何解决现代化过程中的种种问题。

（待续）

以上第五节第二段做了修正，改正前混淆了泰晤士和提问人的观点。谢谢port等网友提问。

又进来改正了对于the want of brains的误译，谢谢Na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