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宜修
认识梁大姐和她的先生非常偶然。那是几年前的某个傍晚,我正准备进公园去走路。在公园的进口处,迎面走来一对中年夫妇,牵着一条小狗。附近走路的人彼此都非常友善,通常会点头致意。这里亚裔非常少,又听他们俩在用广东话交谈,知道是华人,点头致意后,自然多问了一句:“以往没见过您。您是新搬来的吗?”
聊天的过程中发现,他们不仅是新搬来的住户,而且更巧的是,他们新买的房子,是我在搬到现在的家之前曾经去看过的那栋位于山坡上的房子。于是,我们的话题自然丰富起来。他们问我为什么没有搬去那栋房子,我没好意思说是觉得那栋房子的风水有问题,人家住都住进去了嘛!只推说自己恐高。
梁大姐是个痛快人。我没好意思说的话,她自己和盘托出了:改建了出入的门,门前的下水道换了粗水管,买下后,又花了上万刀,将后院统统铺上了水泥,等等......
我们后来又见过几次面,每次都会寒暄一阵。慢慢得知他们在国内生意做得不错,移民来美国后,因为语言障碍,夫妻俩开始分别打工,一位在中国城的华人超市,另一位给老人做看护。每次我跟梁大姐聊天,她先生就站在旁边,附和两句,很少插话。
一年多前,我在一个偶然的场合遇见了梁大姐的儿子,得知他因为在车上玩iPhone,被坏人盯上,下车后在家门口按门铃的时候遭到了抢劫。
没过多久,我听一位做房地产的朋友说起,儿子遇劫后不久,媳妇和他离了婚。随后,梁大姐一家赔着钱卖掉了那栋我“恐高”的房子,搬到了我们附近的另一处小区。难怪有些时日没遇见梁大姐了!
“父亲节”次日,那位做房地产的朋友来电话,告诉我:梁大姐的先生前一天中午因肺癌在医院过世了,得年才58岁。我本想作为为数不多的华人邻居去为梁大姐的先生送行,但因为时间不合适,没能成行。
上星期在路上遇见那位做房地产的朋友,听她说梁大姐的先生临走前的头天晚上,自己一个人从医院跑回了家。没有解释是因为想回家过“父亲节”,还是因为有预感大限来临......医院不放他走,甚至告诉他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出人命”,但他果断地坚持签了字要回家。
“父亲节”早上,梁大姐将她先生“押”回了医院。中午,她在外面吃饭时接到她先生的电话:“你吃饭了没有?”听梁大姐说已经吃了,他便挂了电话。而那,是他留给梁大姐的最后一句话。
我猜:他一定是有所预感,才作出这么决绝要回家的决定。而他没有给任何人解释回家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中国人文化中的内敛与含蓄。太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便化作了回家作生死诀别的最后行程。
愿梁大姐的先生一路走好!
二零一四年七月五日凌晨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