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大学毕业前的几个月,已经被两所美国大学研究生院录取为物理博士研究生,并且提供助教职务。但在北京市没有办到护照,没有走成。我们这些北大的,毕业推迟了一段时间,最后分配基本上都是回到原籍。有一个北大心理系的,被安排到火葬场工作,被当地人笑话为研究死人心理。
我的工作是在一个工厂的学校教课,什么都教,英语、物理甚至没有学过的工程方面的内容。每天的日程是提早20分钟到学校,紧急备课,上完课之后(一般一天只有三小时课),就跑到街上的棋摊找人下围棋,倒也清闲。由于我每天都提早到学校,得到很多好评。
有次上班的路上碰到另外一个北大的毕业生,在一个乡镇企业之类的地方工作,其工作当然与学的东西毫无关系。他不断地诉苦,说他宿舍其他大学毕业的素质太低,他决不能就这样在这小地方埋没,要考研究生出去,云云。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我又在路上碰到他,正和一帮人打篮球,聊了几句,问他考研准备如何?他摇了摇头,说算了。我无语。
回到家里,跟妹妹讲起此事,我说,这个人让我想起了《大浪淘沙》里有个镜头,大革命失败后,有个青年哥哥把头发一甩... 我模仿那人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两人不禁大笑。
当时的毕业生到单位后都需要写一份报告,然后要在一个大会上演讲。说的明白:这就是一个公开政治表态的要求。
为此,我搬出了《毛泽东选集》,认真地进行了学习。终于写好了演讲文稿。
等到开会的那天,工厂的大礼堂坐满了工人、干部,一台摄像机对着舞台,一个个大学毕业生上去慷慨陈词,大部分都是重复《人民日报》上的官文,什么动乱,什么被人利用,云云。我在下面听得....唉!
终于轮到我了。上面的主持人宣布,这是北京大学毕业的某某。想想看,我是唯一从北京回来的(不过在工作期间,没有任何人曾经向我打听当时的情况)。会场一时气氛相当严肃。
我缓缓的走上讲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稿子,看到下面的摄像机对准了。我开始演讲。
我回顾了一下中国革命的历史。我讲到,毛泽东主席曾经论述:“宪政是什么呢?就是民主的政治。但是袁世凯、曹锟之流口里的宪政,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 我说到这里,情绪有点激动。这段文稿我给父亲看过,他表示忧虑。我说,谁敢在湖南反毛泽东?我们这有四川军阀吗?
我又讲到,“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因此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属于工人阶级,我们未来的职责将是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会场工人兄弟们掌声雷动。
演讲结束后,工厂领导、工人都说我讲得好,到底是北大的。这个好评还传到我父母那里去了。
据说,该厂的领导还想把女儿嫁给我。哈哈。但我当时实在没有心情,经常胃不舒服。
一年后,我终于办好了留美的手续。在北大住了几天,找到原来同学(在读研究生),其中一人当年围棋功力比我高很多,我说我们下一盘,他说你肯定不行,他现在跟北京的某业余六段都是棋逢对手。结果一盘下来,我居然赢了。这哥们说,再来,我又赢了。最后这哥们实在不服气,说刚才没有动力,我们赌小炒,我说行啊,结果他又输了。哈哈。
他不知道,我这一年几乎除了研究围棋就没有干别的事。而且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两年之后,我利用假期从美国回了一次家,又跑到街上的棋摊上,发现那个摆摊的还在原地方摆摊。他看到我,惊奇地说,你怎么这么久没有来了?我搪塞了几句,开始跟人下棋,一盘下来,这哥们更惊奇地说道:你棋力大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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